游走的布龙

信息来源:兴化日报 发布日期:2024-03-15 09:50 浏览次数:

甲辰年确实让龙轰轰烈烈火了一把。特别是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,使用“龙行龘龘”的标语,标新立异,让全民眼睛一亮,也为之精神抖擞。随着龙年春节如火如荼地展开,龙的传人舞动着各式各样的布龙游走在每一个人的心间。

择水而居,应该是人类生存的本能。农耕社会的人们更是依赖着水。因为有水才能生产、生活。长期的依赖,对水便产生了许多的遐想。于是乎龙的形象就开始出现了。有人说,龙是从蛇演化而来的。不对,龙的形象当是从人们长期对水的观察而产生的。今天的人们从高空看水系,那滚滚的主流粗重而壮大,那旁生出的支流细小而蜿蜒。每当洪水暴发,主流在奔腾,支流在汹涌。再缺少想象力,也看得出这是一条放肆不羁的活体。我们的先民于是就给它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——龙。民谚说,大水冲了龙王庙——自家不认自家人。这就足以证明水便是龙,龙便是水。

龙的出现就让先民从依赖转变到崇拜,寻找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图像。再后来就演变成了图腾,让全民族顶礼膜拜。这就是因为龙能够主宰人民的生产、生活。到了阶级社会,最高统治者将自己说成是真龙天子,才将自己的形象描绘成张牙舞爪的金龙。好在最高统治者稍有一点自知之明。他完全知道自己这条金龙,只可供奉朝拜,而没有生产、生活的实际作用。于是他龙恩大开,让平民百姓也有与龙接触的机会。但是他有严格规定,真龙天子的龙是五爪金龙,民间的龙是三爪龙。

子民百姓完全不是老学究,他们全然不管三爪与五爪,只知道水就在身边,龙也就在身边。每当丰收年月,每当喜庆时间,每当逢年过节,他们就扎起草龙、布龙,在乡间舞动。

其实所有的舞龙人,都是从舞草龙作为练习的。他们首先用稻草编成长长的辫子,再在其中插上木棍,让舞者有个抓手。至于龙的长度,则是按照规矩:11个舞者(术语是11拿),长19米;13拿就是24米。草龙要扎得厚重,这样能让舞者练上好臂力,就像战士练习射击,在枪上挂砖头,是一个道理。经过草龙的训练,舞者有了舞动的经验,知道了相互协调,那就练习舞龙的基本花招。如:大花、小花。在这个基础上,再练韩湘子吹箫、何仙姑睡牙床、二郎担山、老龙翻身、黑鱼穿汤等等。

有了舞草龙的基本技能,就可以真打实干了,那就是可以舞布龙了。舞布龙除了舞龙的10多人,还要加入舞龙的指挥者,这就是站在最前面拿彩珠的人。他是指挥者,龙的一切动作都得听从他的指挥。指挥者手中舞动的指挥棒,是一颗彩色的绣球,但习惯叫做“籁”,其实应该叫做“珠”。因为按照民间传说龙的习性,龙喜欢戏珠。舞龙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把这称谓改了。有了指挥者,龙就可以舞动了,但是还不够热闹。于是就再加入渲染气氛的从属人员。这就是锣、鼓、镲、铃铛和两面威风旗。

说是舞布龙和舞草龙是同一种操作方式,其实细细看了,仍有些差别。首先布龙经过美化,龙头变得更加美丽而笨重了,所以舞龙头都要有两个人,替换着来操作。龙的身体经过美化,也就不能再随便碰到地上了。说是舞龙头的人最为繁重,可舞龙尾的人也不轻松。根据测算,舞大花时,龙舞动起来,龙头跨一步,龙尾要跨三步;龙头跨三步,龙尾就跨七步;龙头跨七步,龙尾就得跨上二十一步。所以舞龙尾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。非他们谁也承担不了这种繁重的任务。

舞龙作为一种民俗活动,必然有着宗教色彩。也正因为有了宗教色彩,才显得有些神秘、高深。所有的宗教活动,都必然有着一定的仪式。舞龙也不例外。

我们家乡舞龙,在舞动之前,首先要到庙里去拜菩萨,俗称为“朝庙”。就是将龙游进庙里,作盘曲状,这叫做“叠凤凰”。然后作凤凰三点头,龙向着菩萨点头致意。这时庙里的和尚就会给龙挂金花,其实也就是红绿布条而已。倘若农村中的小庙,没有专职的出家人,那就请会念经的或是不会念经的,但是吃斋会念“阿弥陀佛”的道奶奶或是道爹爹代为行事。别小看这些红绿布条,它可是舞龙人谋财的好宝贝。日后有人争着要呢。“朝庙”结束以后,便是去水码头或是去桥上,举行龙嬉水的仪式。龙总是离不开水的,龙只有遇上水,才有灵气。

龙嬉水是一个讲究力气又讲究技巧的活动。倘若龙来到高高的桥上嬉水,在将龙尾抛下桥去的那一刹那,其惯性足以将掌管龙前身的人,拽下河去。而等到长长的龙尾点着河水,那执掌前部的人,便要迅速地把龙拉上桥来,光有力气,没有技巧是绝对办不成的。

舞龙人的力气和技巧是有标志的。衡量一支舞龙队的本领就看所舞龙的胡子。苍龙就是舞龙时,龙口所挂的是苍色胡子。平日所舞动的龙,一般挂红胡子、绿胡子、白胡子、苍胡子。挂苍胡子的为资格老道、技巧娴熟的团队。为龙挂胡子不是随心所欲的,绝不可以王婆卖瓜,自卖自夸。如果自恃高傲,在自己的龙口上挂上白胡子或是苍色胡子,吹嘘自己的身份高贵,那是十分危险的。倘若遇见一条不服你身份的龙队,那就要进行一番较量。首先各自摆阵势,除了比较常规手法,如大花、小花,还要比一些高难度的动作,如龙卷风、老龙翻身、二龙抢珠等等。如果旗鼓相当,不相上下,那就要加赛更高难度的动作,如:睡牙床——躺在地上舞;华山敬香——站在大桌子上舞;喜鹊站四岸——站在长板凳上舞;金龙盘柱——围着竹篙子舞……水乡还有着独特的看家本领——站到船上去舞。谁被比输了,自己摘胡子,走人。

舞龙队来到陌生的地方,都要摆出谦虚的姿态,首先要在这里“朝庙”、嬉水。如果动作做得完美,本地人满意了,就会放鞭炮,表示欢迎,那就可以挨家挨户去做表演。所到之处,人家除了分发香烟外,还会送些礼物。从前是给米糕、米团,现在都是给钞票。舞龙人很是会迎合各家的心理,都会说着不同的“富贵话”。如见到这家是当干部的,就说,祝主家身体健康,干部做到中央;如见到这家是个大老板,就说,财源茂盛通四海,成捆的钞票满屋摆;如见到这家是个养殖户,就说,祝老板鱼儿养得有人大,螃蟹养得有盆大;如果遇到普通人家,就给他家送“龙蛋”,祝他家生个龙子龙孙。所谓龙蛋实质就是煮熟的鸡蛋,只是染成红色而已。但是此时此刻完全被赋予了全新的含义。

独子独孙的人家,想让子孙长命百岁,就会掏着口袋把钱主动送上前去,让舞龙队再接再厉再说些吉利的话语。如果主人高兴,所给的钱更多些,舞龙队就会将挂在龙头上的红绿布条——此时此刻叫做龙角,扯下一条恭恭敬敬地挂到主人家的孩子身上,并作宣传说,龙角挂在哪里,哪里就平安吉祥。万没想到,此一说法被很多人接受了。现在城乡买小车的人多了起来。买车人都争着要在车前车后挂上象征龙角的红绿布条。他们知道车多了,就得图得个平平安安。至于打赏,买得起车的人,谁还在乎这点打酱油的钱。舞龙队有个规矩,当接受别人打赏的喜钱,都不会用手去接,而是由敲锣人,将铜锣反过来变作一只托盘去接受。按照他们的说法,若是用手去抓,那就被看作是讨饭的了。舞龙是高雅的活动,任何动作都要表现出高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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