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文兴化
治 水——惊涛前的抗争(下)
  • 信息来源:兴化市融媒体中心
  • 发布日期:2023-03-17 13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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捍海堰(范公堤)的筑建,有效地阻挡了海潮对堤西耕田的侵蚀,初步解决了兴化的“东水”之患;而“西水”之患的缓解则基于南宋修筑的南北两塘(绍兴堰),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黄淮之水的泛滥。

兴化地处偏僻,周遭尽水,交通不便。南宋初,江淮之间成为宋金交兵的前沿战场,为了加快官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传递,使无舟不行的兴化有与外相通的陆路,从建炎三年(1129)开始,利用战争间隙在兴化偏西部陆续于垛岛沼泽间修筑南、北两塘,以便军情之驿传。两塘南北绵亘105里,每隔20里设一铺,以兴化县衙前巡风亭为总铺,南与承州(高邮)铺递交接,北抵盐城县界。

南宋初连年的兵燹使得江淮间田荒民弊,满目荒凉,水利设施损毁严重。1127年,金兵南侵,当时镇守大名府的杜充,竟然下令在滑州以西掘开黄河大堤,使黄河水自泗水入淮,试图遏制金兵。但这种“以水为兵”的战术没能阻挡金兵,却使百姓遭受灭顶之灾。黄河南徙,夺淮入海,破坏了淮河下游的水道系统,兴化的西水之患日甚一日。为维护一方水土,造福一方百姓,兴修水利、筑护堤堰成为地方官之要务。

绍兴十年(1140),黄万顷任兴化知县,竭力医治战争创伤、恢复农耕生产,“筑堤之功尤永赖焉”。绍兴议和后,黄万顷组织军民利用战时形成的两塘,予以加固改造,在驿道基础上加高加宽,由军用济民用,形成浓荫蔽日、逶迤连绵的长堤,是为兴化历史上第一座阻隔黄淮洪水的堤坝,成为兴化中心区域水利设施的基础。这座堤坝被《宋史》名之为“绍兴堰”(亦称盘塘、新堰、河塘),有阻缓西水水患之功,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当时兴化的农耕生产力。

由驿道而堤堰,黄万顷在增筑两塘的同时,充分吸取前人治水经验,增添水利设施。堤堰上每隔数里即设一石垯、涵管以利蓄泄。这是由于堤堰筑成之后截断了西岸河湖排水出路,因此必须修建石垯,“水涨出时,任其自流”,这在当时是一种较为先进的水利技术。除石垯外,“绍兴堰”上另建有两座减水闸,一座在城南老坝头(今跃进桥)以北之南津桥,俗名南闸桥;另一座在城北玄武庙以北毕家湾之济民桥,俗名北闸桥。减水闸东西向交通不受影响。故明嘉靖《兴化县志》中赞曰:“此堤一创,蓄泄以时。旱则上河有灌溉之资,涝则下河免垫溺之患,民生利赖无穷矣。”

此外,南宋嘉定年间的知县陈垓,景定年间的知县叶大发,皆有治水利民之功,俾“民无旱涝之患”。

由于元代失修,特别是元末农民战争,建于南宋初期的南北两塘(绍兴堰),至明初已因岁久残破颓废。徐达占领兴化后,明朝首任兴化知县徐士诚,一边接纳江南移民,一边竭力恢复农耕经济,兴修水利,组织军民重修两塘。1374年,知县李叔正疏浚和开通南北两条闸河后,移址重建了南北两座闸桥。

一百多年后,明成化年间,知县刘廷瓒询民情,顺民心,认识到修复两塘的紧迫和必要,于1480年春再次组织民夫重新修筑南北两塘,并且沿堤种柳以防水土流失。此举得到兴化民众的踊跃应从,大家同心协力,四月开工,五月即告工讫,用时不过一月有余。堰成之后,适逢兴化连续三年丰收,民安赋足,一改过去“邑遇旱潦,高下交病,赋恒不足”的困境。且“商贩之往来,驿传之奔走,坦然履其平地,而无复有深厉浅揭之虞”。百姓感戴刘知县的高功厚德,乃因其姓更名两塘为“刘堤”。并有诗云:“东捍海兮惟范公,西护堤兮刘之功。海不扬兮塘不涸,民乐其中兮岁恒有丰。”诗中将“刘堤”与“范公堤”相提并论。吏部尚书钱溥认为刘廷瓒此举是受范仲淹的影响,称其为“范公之遗爱”,并且勉励兴化官员要以范仲淹为榜样,分国忧于千里,救民疾于一方,兴民之利,垂惠远而得民深。

嘉靖年间的1534年,傅佩任兴化知县,于两塘加筑新堰,与旧堤并存。

1559年,知县胡顺华率兴化民众取得抗倭斗争胜利,在加高加固重修城墙的同时,率领兴化民众,整修了南塘堤堰。嘉靖末由户部郎谪迁移令兴化的王汝言,清廉自矢,为民解忧,他在疏浚河道的同时,看到北塘因年久失修,难以恢复,乃抽调人力,另筑盘塘堤,绵亘百里,并植柳其上,绵延不绝。时人将其媲美于范公堤、苏公柳。

1572年,李安仁任兴化县令。时值大雨滂沱,河水泛滥,孤城瓢漾。李知县遍察邑情,又受李春芳所嘱,谋定而后动,再修位于县邑东北部的盘塘百余里,东延至范公堤,俾高田有蓄水,低田有泄处,成为百姓之依赖。因有此盘塘之修筑,百姓之劳苦,顿获骤减!今兴化东部安丰镇一带旧称安仁乡即为纪念李安仁的功德。1581年,万历九年,凌登瀛任兴化知县,“达于政事”的他见南津长堤圮坏,乃鸠工重筑,并立宜稼亭于道旁,“民赖以蓄泄水利,建祠祀之”。

1686年,康熙帝诏令工部右侍郎孙在丰,前往淮扬,开浚车路河、串场河、白驹、丁溪等入海诸河,疏通海口,使水有所归,以拯常遭积水汪洋之灾民。时为国子监博士的孔尚任随孙在丰往淮扬,从事治水之务。由他负责排浚的丁溪、草堰、冈门诸河均在兴化境内,属下河的主要疏浚河道。当时下河衙门设在昭阳。孔尚任在1687年五月初来到昭阳,寓于城北海池河北边拱极台北楼,督工监浚兴化境内的治水工程。他抱着出世济民的理想和兴化人民同甘苦,饮水不辞咸涩,餐食不嫌腥膻,和民众一起起居坐立于泥涂之中,在兴化一带操劳半年之久。

居患地则谋防患。为谋衣食,求生存,兴化各地尤其是东乡一带纷纷修筑圩堤,借以增强御洪能力。

乾隆年间,1755年,知县李交在宋代北塘和明代盘塘的基础上开始大量修筑圩田,因修建最早,所以称“老圩”,又称安丰东北圩。1765年,朱洛臣鸠工筑成中圩;1795年,李琛筑成下圩(西圩);嘉庆年间,1814年,万承绍疏浚梓辛、车路、白涂、海沟及兴盐界河5河。1816年,刘铃筑成合塔圩。此后,在他和王元佐任上,陆续筑成南圩、福星圩(唐子镇圩)、永丰圩、苏皮圩;此外,在道光和同治年间,又先后筑新庄圩、林潭圩、丰乐圩(韩家窑圩)三角圩、合兴圩等。

与无圩之田相比,圩田因水旱灾害所造成的损失大为减轻。尤其是在清代中后期,自从修成圩田之后,绵延近百里的圩堤挡住了汹涌而来的坝水,每逢秋收季节,即使圩外白浪连天,圩内仍是一派黄云遍野的丰收景象。

对兴化来说,大运河边的高邮湖是一座“悬湖”,是兴化的悬顶之剑。汛期湖水一旦暴涨,冲决运河堤防,就会给兴化带来灭顶之祸。明清时期里下河地区遭逢的水灾中,三分之二以上是由运堤决口或开坝造成的。“兴邑防水必防运堤”。明季以来,为保运河漕运,在运河东堤上修筑了南关、新坝、中坝、车逻、昭关等五大坝,以利泄洪。但每逢汛期,“上游河西士绅求退水,高邮城厢民众求脱险,河务人员求卸责”,往往不惜以邻为壑,提前开坝,祸及兴化。而“下河官绅、耆老每每会合坝上”,以情相商,以理相论,以力相争,力求缓开坝闸。因为开闸放坝时机的选择对兴化之民生至关重要。若秋前启放,就会使兴化大片即将登场的早稻被淹没,既伤当年田禾,又损来年春麦,导致兴化一年荒歉。倘秋后开闸放水,早稻已经登场,可以确保当年秋收丰稔,即使来年春麦夏收无望,也可以丰补歉,度日有余。且秋后放水,可助冬季戽水沤田,坝水所挟泥沙,有助于淡化碱卤,改善土质,增加肥力。“西水肥田,始得膏沃而省粪本。凡西水所过之地,次年必亩收加倍”。“且水退之后,遍田皆鱼,俯拾皆是……乡人谓‘神赐’”。

到了清代,由于年久失修,运河大坝对于洪水的抵御能力大大减弱。历任漕官,因害怕大坝被洪水冲决而难咎其责,往往提前开坝。这样做大坝虽没有被冲决过,但兴化每年都有大片即将登场的早稻被淹没,造成人为的灾荒。但也有一些地方官从民意出发,为民请命,力求缓开堤坝,以保秋收。如知县徐林春、周际华、魏源、俞麟年、刘德澍等。

1836年,道光十六年,夏秋之际,湖水暴涨,克期开坝。知县徐林春据理力争,经过交涉,终于使五坝缓开,秋收得到保障。

1837年,周际华官任兴化。当时高邮湖水涨势急,他请求先开拦江坝以缓冲水情。但盐务官和盐商执意不肯,说开坝会加快河水流速,加大运盐船西上牵拽的难度。周际华义正辞严力辩道:盐务官所谓西上河道不过区区十四里,牵挽之资金有限,较诸里下河七州县田庐场灶漂溺之重患、蠲免赈济抚恤之巨资、亿万生灵性命之忧惧,孰轻孰重?岂能因区区蝇利而置万千生民于罔顾?时任江苏巡抚的林则徐闻其言,深以为然,终从其议。

魏源,字默深,著名思想家、史学家、文学家,曾在《海国图志》中提出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主张。1849年,魏源知令兴化,“时江淮大水”,淫雨连旬,高宝、洪泽两大湖的洪水已涌入运河猛烈冲击着五大坝,邮南五坝水势险恶,一旦开坝,兴化将全境陆沉。魏源赴高邮各坝探水情,“风雨泥潭中为民请命”,坚持不沿袭陈法开坝放水。同时,督促军民昼夜加固圩堤,不顾雨大风狂坚守坝口,使启坝延迟半月,下河七州县获得丰收。兴化百姓把如期登场的早稻称为“魏公稻”。他还以先人的治水理念和经验为殷鉴,提出培筑运河西堤保障东堤的主张,并亲力亲为,在西堤补石加桩,同时对东堤予以加固,使得兴化连续数年免遭洪涝之灾。兴化民众为感激其仁德,合议将一块“保障淮扬”的大匾,高悬于县署堂中。

1867年夏,大雨如注,运河水涨,明哲保身的河官欲启运河五坝放水泄洪,保运河漕运。俞麟年不计个人得失,组织绅民,赶赴高邮驻守,筑护运河大堤,又向上司叩辕沥陈地方困苦,力争延期开坝。结果,蒙上级允许,将开坝时间延迟十天,兴化及邻近几个县的早稻如期登场,由歉转丰,获得丰收。当他“归舟之际,比户焚香顶祝”。

1886年,刘德澍知兴化县事,亦效先贤魏源,趋高邮保坝,使下河民众秋收得济。

自兴化建县以来,兴化迎来了一任又一任地方官,其中多有贤者。他们对于兴化水利建设的关注、思考和奉献充分表现了他们仁民爱物的济世情怀,值得我们景仰。

囿于时代和条件的限制,他们的许多构想和作为,在当时并无法真正实施和彻底消弭水患。多治标之举,少治本之策,且政危则百事殆,国衰则河政废。只有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新时代,才有能力全面治理淮河,消除淮水之患,开通苏北灌溉总渠,建立江都水利枢纽工程等,从而实现了历任有为秩官的千年水利梦想,使兴化旱涝保收,成为真正的鱼米之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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